常旖轩、金晶 | 与唐永祥的聊天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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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材整理/常旖轩、金晶     

文/金晶

跟唐永祥认识两年,为了展览“形状”密集地交流了半年多。我们认为以下记录大概可以当成这大半年的一个横切面,也多少能反映出艺术家的长期状态。基于唐永祥特殊的绘画习惯,我们本次清空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放弃了定义和论证,把它当成一个趋近观察和处理材料的过程。跟艺术家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有时旁观,有时介入,有时互相投射,在实践的过程中去理解一些问题——这一过程是动态和开放的,也恰好呼应了唐永祥的创作和生活态度。

 

<I>

时间:2019年12月,某日

地点:唐永祥工作室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和常旖轩(以下简称JC)

唐永祥工作室所在的罗马湖湖面结满冰块,天色青中带粉。昏黄的日光从窗口照进室内,绿水泥地面微微褪色。部分未完成的作品置于画架,背后是白墙。两台取暖器的中心泛着红色,但所有人仍然穿着外套。

 

T: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张,之后会有很大的改动。

JC: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底稿,所以起稿是这么写实的画法吗?然后再一层层往上覆盖让它变得抽象?

T:对,起稿就是写实画法,然后把颜色一层层加上去,这个过程里我把一些东西删减掉,一些保留下来。

JC:嗯,所以这是用笔在代替眼睛,其实是一个观察和提炼的过程。

T:对,好些人问过,“写实的部分在最底下,照理说看不见,为什么要画呢?”其实这第一层对我来说就像打地基,有了它,最后保留下来的那些痕迹才会有根基——那不是随手画出来的。作品这样才有一种稳定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

 

时间:2020年3月,某夜

地点:各自的家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和常旖轩(以下简称JC)

新冠病毒导致的自我隔离期,每个人都蓬头垢面地坐在家中,打开语音通话时略尴尬。窗外灯火通明,初春的气息隐约透出来。

 

JC:好久没见了,没想到突然就不能移动,也不能去工作室看你的进展了。

T:是啊,我真怀疑展览还做不做,做了有人会(来)看吗?

JC:不管做不做,先准备着吧。给你打电话是想到之前我们聊过,你是怎么开始一张画的。现在想起来得问问你什么时候决定结束一张画。

T:画要是被拿走就也没法管了,我会尽量在预期的这段时间之内呈现好它的状态。但它要是在手边,(我)就可以一直画下去。这一阶段觉得是这样,下个阶段也许就会有变化,因为实际上并没有那种固定的完美形状关系。形状甚至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吸收它的过程,那个过程可以让你接近某些理想的东西。比如,大自然的春天是那么有力量,艺术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其实没有一个艺术家能在画面中表现出那种生机——那种连树叶子都向外膨胀的力量。但艺术家在画这些的过程里可以感受到那种生机,跟他的外部世界进行了连接。

JC:说到外部世界,你是保持距离还是也尝试去吸收它?毕竟你在创作里好像又是观察又是吸收的。

T:当然是吸收!为了吸收我每天早晨都做冥想,提醒自己要放空,然后我能吸收很多。像观察我女儿画画,她画边缘线的那种硬度就对我很有启发。越吸收就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热爱过绘画!假如还有20年退休的话,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以前画画是没有这种体验的,现在这种感受特别强烈。

JC:这种感受回过来会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吗?

T:现在就觉得只要不打扰我工作,也没啥不能退让的事情。过年的时候因为疫情,是我有史以来最长时间没到工作室,只能在家画了两张小画(注:两张画分别为 一些白色的圆 背景是黄色,2020,布面油画,40×50cm /很多圆 白色背景 一些蓝色和土红色块, 2020,布面油画,50×60cm ),不然憋疯了。但比如去超市,别人插队也行,插就插吧;白菜卖完就买点干货。别为这种事儿争执,心烦。

 

<II>

时间:2020年4月,某夜

地点:各自的家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和常旖轩(以下简称JC)

天气明显转暖。三人熟练地接通某线上办公软件,并纷纷把摄像头关闭。

 

JC: 从开始画画到现在,你觉得自己的创作可以分成几个阶段?

T:从2012年开始,我就没再主动改变过自己的创作方向。早期我的绘画是被图像牵制的,把图像画完就完了。到2007年的时候,觉得这种方法实在画不下去了。接着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感觉大家都疯了。我只能躲在工作室外的小树林里看了两年乱七八糟的书, 宗教、哲学、美学方面都有。后来顿悟到绘画不一定是要朝着一个具体的东西拼命画,它的结果可能是开放的,其实油烟熏在墙上也可以看成是一种绘画的过程。

JC:所以绘画对你来说是过程更重要?

T:我不想这么定义,因为过分强调过程也就失去了谈过程的意义。但我们现在都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总之想清楚绘画是怎么回事以后,我就一直在重复做。这种方式对我来说是一种选择。图像就像是一个结构,每次开始以后结果可能都不一样,但又可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尽力就好,跟着直觉,避免一种有目的的介入。这时候我经常要提醒自己别走偏了——一旦你想把它画好那就往往是最差的时候。目的性太强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你就会看不清楚很多问题。

JC: 天呐,这话听起来都有点像哲理了。好像第一次到你工作室来看作品的时候你就说过,你的创作是一个尽量消除焦点的过程,以此达到一种平衡。你说的消除焦点跟你刚刚说的其实是一回事吧。

T:是啊,具体来说我不希望画面中的元素都朝着某个单一方向,那个对我来说太强烈了。就好像在画面里,正形和负形应该是同等重要的地位。如果一不小心某个元素变成了一个视觉焦点,就又回到了之前追求图像本身的那个状态,就是在倒退。

JC:你所说的正形与负形,这两个词是不是能更明确地解释一下?

T:可以把画面理解成一幅拼图,每一块色和每一块形都是拼图板,是可以摁进去的,这就是我眼里的正负形。它们是互相牵制和平衡的。很多不起眼的负形花了我大量时间,正形倒反而变成了一些影子。就像中国画里的留白的意思,计白当黑,同等重要。

JC:这个说法又让人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你主观的理想状态,也是那种平衡的、没什么焦点和冲突的意识世界?可以这样概括吗?

T:可以这么说。画画的时候我不想太关注画面,但这其实是一个拉锯的过程——面对图像时你会有很多想法和执着的东西,回到理性本身,又发现不能那么做。

JC:你管这叫理性?

T:嗯,我觉得理性就是一种对自己的冷眼旁观。接着你会发现某一种矛盾,也不是要去解决,就让它存在着。这个当中经常会出现拉锯,我觉得自己的创作其实就是把这种对自己的观察和我身体的反应结合在一起。是绘画在陪着我完成这个过程,就算最后画出来什么都不是,但对我来说是取得了一个内心的阶段性平衡。

JC:唉,像活着。

T:我感觉生活是一种选择和轨迹,绘画也是。而且画画跟生活一样,都没什么意义。

JC:这话听起来既悲观又乐观。

T:不然呢?绘画能改变什么吗?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就比如我们面前的这两个架子,这么摆着,没有原因。画画也是这样,它就是自然发生的。只要我跟绘画的关系不变,触碰绘画的方式也不会改变,可以说就是在重复。

JC:这让人想到了西西弗斯。(注: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因为得罪了诸神受到惩罚,必须要反复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快到终点石头就会滚下山,于是他只能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

T:这个故事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挺好的,这就像某一种人生或者人,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但谁知道他们经历过那么一个曲折丰富的故事呢?

JC:……好吧,果然是既悲观又乐观。

T:再说远点,其实生活里也不就两种人吗?一种人喜欢讲自己的经历,还有一种人所有的故事都写在脸上。我理想中的人生和创作状态,其实就是后一种。

JC:好的,你加油画,期待能早日看到作品。

 

时间:2020年4月,某夜

地点:各自的家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和常旖轩(以下简称JC)

三人熟练地接通某线上办公软件,并一起把摄像头关闭。

 

JC:画得差不多了吗?

T:有一些是,有一些还要继续。

JC: 这次想问一些常规问题。第一个,画画的时候有什么习惯吗?听音乐吗?

T:前一阵听了一个古典音乐网课,觉得太有意思了。画画的时候会听巴赫、贝多芬,还有勃拉姆斯。

JC:不画画的时候还有什么其他的兴趣爱好?

T:看杂书算吗?

JC:影响你的艺术家有过哪几位?你对形状的这种观察里好像有莫兰迪(Giorgio Morandi)的影子?

T:是的,还有夏尔丹(Chardin)。

JC:静物?那似乎确实是一个系统的,物件都是道具。

T:对对,夏尔丹和莫兰迪是在一条线上的,但发展得更深。另外你们发现没有?蒙克(Edvard Munch)和莫兰迪在形的落点处理上是很像的,很多在画面1/3和1/2的地方,和画面的边角都有关系,为得是凸显这些物件的内在结构。

JC:这些形的处理方式给你带来了灵感?

T:有。但他们或许更关注绘画性和图像本身。但我们之前聊过,我不想突出创作里的任何一个环节,既不想突出图像,也不想突出绘画性。

JC:前者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后者——绘画性,你怎么减弱呢?以及,减弱了你让观众怎么办呢?毕竟在现当代范畴,我们被绘画所打动,很大部分是绘画性的功劳呀。

T:第一个问题,我不调色,在笔触上也尽量简单,只剩下横和竖,减少所有会引起情绪化的元素。第二个问题,好像我确实没怎么考虑过观众,而且我知道我的画可能不属于很打眼那种,很多人可能晃一眼就走了。

JC:你平常怎么吸收灵感呢?

T:每天早上静坐以后我会看一张莫兰迪的画,听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猜想自己大概能吸收些什么。另外最近每天晚上都会临摹一张文艺复兴时期的素描,其实也是在画的过程中观察。就是这些,你们看得到吗?

 

唐永祥打开摄像头,在黄色的台灯下来回翻动素描本展示这些练习。其余二人紧盯屏幕。

 

JC:具体来说,观察的是什么?

T:颜色块、条纹、边边角角,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绿色——很可能是印刷效果,这儿加或没加会怎么样。

JC:那画册的印刷质量还挺重要的,听起来这个学习方式很古早,像是从前中国艺术学院里的那种,看不清楚的时候就靠想象。

T:对,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觉得看什么其实都是在看原作,因为不管(它)是什么,都是被你的眼睛吸收的。有什么是真实的呢?就比如你在电脑上看到的高清装置作品图片,那不也是当平面来看吗?

JC:听起来又有点玄学的意思了……输入是这样了,输出呢?那你的理解里绘画是什么? 

T:就是把你感受到的东西给体现出来。绘画是感受,通过图、形、色形成一个场。所以它不是一个单一的东西,是能够辐射开来的。我提供得也是表象,如果你想走进去,就会发现我一直以来是按照一个方式建立了一个场,这也是我想给大家提供的东西。

 

<III>

时间:2020年5月,某日

地点:唐永祥工作室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和常旖轩(以下简称JC)

光线明亮,九幅已完成的作品在一个宽敞的空间一字排开,唐永祥反复查看画面边缘。一只白猫从每一个人脚边蹭过。

 

JC:恭喜完成。

T:装框打算到布展的时候再装。这次真是前所未有的早,以前都是要画到被运走的那一天,有一次在车上还在画。

JC:那真是急死人了,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吧。

T:对,大家都很焦虑,狂催我。我以前画完就不管了,出去玩一下就直接去参加开幕式,连布展都没参与……这回是第一次提前那么多,反倒产生了一种忧虑,这两天不画画也不知道干嘛,玩也玩不好,反而莫名其妙地为这些画的命运担心。

JC:为什么?盈则亏满则溢?

T:我老觉得人一辈子的运气总共就这些,一下子把运气都用完,后面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别人只能看到80%反而要比他们看到120%好。有一回开幕,我觉得灯光比较暗,但又觉得这种情况,挺好……运气的话,我希望还是都用在创作上。

JC: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换个话题吧,这是你第二次给展览取标题吧。第一次你取得名字是“皮肤”,这一次是“形状”,都两个字,里面有什么联系吗?

T:“皮肤”之后直到这次之前,我做过三个展览,名字基本都没有,就叫“唐永祥个展”。“皮肤”是2012年举办的展览,那个展览让我搞清楚很多问题。所以等以后还是想保持这种两个字的标题。这一次的“形状”,是因为绘画在本质上就是颜色和形状嘛,但“颜色”之前好像有人用了,所以就取了“形状”。我觉得“形状”这个词是中立的,没有指向性,也没有描述性。我喜欢一些最表层的词,像给小孩取名,感觉取一个糙点的名字会好些。

JC:虽然你没有选“颜色”这个标题,但感觉这一次的作品颜色变化很大,以前你用的色调多半偏蓝灰,这次画面上出现了很轻灵的粉色和黄色。

T:其实我自己一开始没感觉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画廊来给所有作品拍照片,这个变化我是看了作品的缩略图才发现的,是个无意识的色彩变化。以前我好像一直用蓝色和紫色,这次确实色彩更加暖和丰富。但这是无意识的,可能跟这几年的经历和认识变化有关系。

JC:选择颜色的时候有什么依据吗?

T:其实对我来说,画面的结构是固定的,颜色倒都行。一层层叠加上去之后,我会把表面抹平。另外我比较喜欢让颜色对冲,不会去事先调色,也不去控制它,比如让红和蓝一起出现。在白色画布上,底下的颜色泛上来以后就回不去了。唯一值得一说的可能是我很少用黑色,后来只有一幅试着用了,有了更深的体会。黑色对我来说代表着一种极致、极端和极权,而我一直以来要对抗的就是状态。对比之下,白色的包容度就高得多。我用得比较多的颜色,一开始只有红黄蓝,最近又加了一点不同的红和不同的黄色。

JC:是不是有些时候反而是小画需要操更多心?

T:对,主要问题是在于图像的解决。其实1.5米到2米是我比较熟悉的尺寸,我在画画的时候喜欢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很贴近画布,懒得爬高或者弯腰。所以在我的很多画中,你能看到腰部以下的高度有一根线,有人以为是故意的,其实是我不想弯腰往下画。

JC:离得那么近,那你画得时候眼睛肯定只能看到局部细节咯,隔一段时间需要退后再仔细观察观察吗?

T:因为我在画的时候其实不考虑形和色,所以一直离得比较近,我就是跟着本能在画,构图对我来说是本能,它就在那儿。

JC:也就是说,虽然绘画的本质是颜色和形状,它们又对你没什么意义。

T:是的,大概就跟过日子一样,对我来说这件事的意义是它的没有意义,每一个元素都在那,又都没法子拿出来单独讨论。

 

<IV>

时间:2020年5月,某日

地点:唐永祥工作室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以下简称J)、唐永祥六岁女儿卯卯(以下简称M)

唐永祥带领观赏作品,卯卯在另一边画画。雷声轰鸣、雨声巨大,每个人都必须拔起嗓子说话。白猫蹲在地上。

 

J:你平时一般就一个人在工作室?然后还有一个它(注:唐永祥养的宠物猫小白)?

T:对,如果不带孩子的话,它算是除了我以外唯一的一个活物。它认得我的车,会跑出来迎接。气性也很大,有的时候给它猫罐头,跟它说吃慢一点它就生气了,拿屁股对着你。但过一会再去看看,它就偷偷回去吃了。

 

唐永祥展示起稿用的照片,卯卯拿着一幅抽象油画作品跑过来,也展示。

 

T:生活中有很多形状可以取舍,都可以用的。取舍不一样,画出来就不一样。有时候一张照片可以画出来很多张。

M:这是我在这儿的时候画的,也用颜料。

J:太厉害了!你爸爸画得这一张,你看得出来其实是这张照片吗?

M:看得出来,但为什么没有身体呢?

T:有身体呀,只是没有用线画出来而已,但屁股这里的形状其实都出来了。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正负形,跟玩一个拼图游戏一样,很多东西可以这样用正负形来表现出来。

J:现在的这个工作室是你的第三个工作室?

T:算第四个。2007年刚到北京,朋友带着我们找房子,最后就在离798近的草场地呆下来,那房子现在还在。最早租了两个单间,很便宜,一间画画,也就30平米,画不了大画。后来邻居的房子盖好了,我上去看,发现走廊尽头的几个房间打通正好做工作室,就找了房东商量,这样就可以画大一点的画了。但是那里也因为楼梯的限制,搬不了大的画框,2米以内吧。

J:这种情况还是非常幸运的。

T:对,其实很多人都说北漂很苦,但我觉得自己总体上还是很顺利的,尤其是在创作上,好像没有太坎坷。刘慧(唐的太太)当时也在一个画廊找到了工作。那时候就是不怕,什么都很简单。后来我还去过北皋艺术区和黑桥,现在的工作室是从黑桥搬过来的。

 

时间:2020年5月,某傍晚

地点:罗马湖某咖啡厅

人物:唐永祥(以下简称T)、金晶(以下简称J)、唐永祥六岁女儿卯卯(以下简称M)

初夏天气,风不时吹动罗马湖边的树叶。露天座位坐满了人,纷纷面无表情地把口罩扣在下巴上。咖啡厅室内则不时响起咖啡机的轰鸣声,卯卯埋头画画。

 

J:第一天来北京的情形,还记得吗?

T:那是2007年,我坐了一夜的卧铺到的北京西站,清晨到的,当时就觉得要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了,很坚决。之前来过一次,觉得这里的气氛很好,很自由。那时在北京就认识一个搞雕塑的艺术家朋友,他在央美读研究生,我们当天就借住在他的男生寝室。

J:你当时为什么决定就把这里当故乡了?很多人一般都是先来看看。

T:之前是从老家到武汉,看着周围的人生活和工作,我觉得那种能清楚看到未来的生活挺可怕的。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在找工作,就我没找,整天跟刘慧谈恋爱,很快活。导师有意让我留校,但我等不下去,心都飞了。当时就少年心气,什么都不想,手里就两千多块钱来当了北漂。

J:看过那时候的一些作品,好像风格跟现在差别很大,甚至像几个不同的人画的,也能看到一些大师的影响。

T:当时从学校出来,很多事情确实衔接不上。记得2008年的798很流行红光亮、政治波普,那时候特别热闹,像最后的疯狂,感觉很不真实。基本每天都有画廊开幕,大大小小的画廊把798都塞满了,画廊印得画册都特别特别大。有个好处就是免费吃开幕饭,因为每家画廊开幕都会定个十来桌,没坐满就会很没面子。所以只要进去就可以吃饭,甚至还有很多专门蹭饭吃的人。开幕酒会供应各种酒,有时候还有乐队。光参加开幕就能解决生活问题,也能认识很多人,我们这些刚来不久的年轻人慢慢就形成了圈子。当时觉得很好,挺幸福,但待久了开始觉得没什么意思,更愿意自己呆着,也开始思考自己的路。

J:你那个阶段主要创作些什么?

T:画过一些写实的画,参加了很多群展,还自己钉了画框,那些东西居然都卖掉了,解决了很大的生活问题。还有两张画是和现在很相似的风格,但画得很糙。反正那时候在798流行的东西也不是我想要的,就很迷茫。

J:这个有点类似于毕业生的就业困惑期,但比较疯狂就是了。

T:对,后来我就休笔了一两年。2011年我订了50个100×80cm的框子,开始试着做一些小东西,然后就是之前说过的2012年的个展“皮肤”, 大家反响也挺好,之后就有了信心。

J:当代艺术里,绘画肯定不能算是时髦的媒介了,很多你这个年龄的艺术家也都开始思考转向,你有这个打算吗?

T:有人建议过我拍照片、做装置,但这些对我来说就是另一件事了。我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不能干太多,反正选定目标就往前走呗。我认为绘画是偏手工的,画家一定是更接近匠人的状态。观念可以有,但不能走得太极端,离开(绘画)这个媒介就是另外一个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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