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 | 李景湖:不可见的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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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吴蔚

当密实如山峦的云层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开始显影时,云彩的汇聚与消散将一切带至眼前。在它们缓慢、连续的运动中,云层之下的景观若隐若现。我们对物的观看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往返,仿佛是要以此来不断求证一个确实存在的世界。

物,映射了人与世界的关联。云,成为了这种关联的重要见证者,或者说,一个过滤器。

于是,当厂房里高低错落的日光灯管出现在李景湖的面前时,我想他看到的,其实是一直停留在另一个时空关系中的东西。彼时那些大自然中的白云,尽管此时已经消散不见,但它们却被艺术家生动地追忆和重建,因而成为确实存在过的、不可见的确证。

我在李景湖的作品中一次次遇见他的物证。他的作品与生活有种天然的亲密,他选取的创作对象与材料都是一些平庸寻常的东西,来自于生活里绝望而庞大的底层土壤。无论是一只由被拆解的闹钟再造的风铃,还是一个由西瓜切割而成的头盔,或者是一把将手柄改造为竹笛的扫帚。他对待它们,就像一位小人物对生活寄予厚望并引发出对周遭的热情那样,细致地端详、研究它们,再将它们的元素分解、集合,重构成它们的现实。

它们的现实与我们的不同。它们遵循着物的规律,具有自己过去和未来的结构。现在,它们提供了一种视觉证据,佐证让人觉得不自在的真实。真实就是一把软刀子,和时间一样,在我们的内心里厮缠拉扯,看似轻柔绵软,力度却相当猛烈。所以李景湖所做的,相比许多艺术家而言要少很多,他处理琐碎的生活主题,不描述细节,不烘托氛围,不阐释意义和价值,相反,手法十分直接简练。在《风铃》、《头盔》、《白云》中,我们能看到他抽离叙事、删除细节、放弃隐喻,代之以破碎的、不连续的视觉片断,如同生活里一次又一次的喘息。有时,他的作品只是作为一种存在展现在那里。

这是一种奇怪的相遇,颇有几分荒诞的意味,让我想到李景湖以一个“无业者”的身份出现在东莞。对当地人来说,这就是不可思议的。当李景湖从深圳回到家乡,他所感知的缺失与不真实同他的记忆混合,荒谬感与日俱增。一方面,他深知自己与家族、土地、历史的“血脉相通”,他在《Tobias的来信》、《数星星》中展现其对于记忆的依赖与情感。另一方面,面对变迁的环境,他质疑自己的记忆,抗拒妥协,他在《粉末》、《不要说出来》中挣扎着与过去诀别。李景湖对于自我与周围环境的体察细密且微妙。思考于他是一件十分令人迷惑的事情,也是一件无可回避的事情。他怀疑所有可见的表象,而对不可见的抱有偏执的理想。这些促成了他创作的冲动,他在世事变迁中寻找失落物,亦是寻求一种对于自身经验和客观世界的印证。

李景湖对现实平淡、节制的概括,时常与他作品中的浪漫、诗意产生矛盾。那些看上去漫不经心的东西透出一丝清冷,它们像被人嚼碎的生活残渣,慢慢滑向生活的极点。就在观众快要被忧伤、失望、焦虑和孤独所擒获的时候,艺术家又带着天性乐观的黑色幽默引人发笑。例如,他对于机器的置换赋予了《工厂》励志的面貌,机器对人身心的控制与损耗转变为一种健康向上的生命运动。人们相信,健身器除了强健体魄,还能使其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一种被激励的欢欣奇妙地滋生出来,与现实的粗俗、野蛮毫不相干。由此,李景湖作品中的现实主义给人一种虚构的印象,它抽离于我们的生活,去观照另一个被遮蔽的世界,并通过狭小的出口呈现生活积极美好的另一面。李景湖提醒我们注意的,不仅是消隐在表象之下的东西,还有生活的希望。

灯管密布的《白云》如同一处精神的乌托邦,它悬浮在空中,却照亮了人们在大地上努力生活的可能性。李景湖将热忱给予生活中那些仿佛不太重要却如此贴近的事物。他不动声色地呈现它们。生活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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