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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搬去纽约时,我在 Chrome 上安装了一个插件,叫做 Just Not Sorry(别说抱歉)。顾名思义,软件会在用户说出“just”、“sorry”、“I am afriaid ”等委婉字眼时作出提醒,让行文保持果断。现在想来,在世间不受欺侮地向前走需要专业精神,而保持理直气壮(unapologetic)和果断是其重要部分。我的专业精神或许就是缺了这一块拼图,也正因此,一直都在反省,自己究竟长大了吗?怎么精神上还是惶遽不安的少女呢?朋友说是退行 [1] (regression),“你的心理代表了中国乃至世界,整个年轻一代的普遍状态。”

从孩提时代到少女时分,总是时时歉然(apologetic),这或许是“胆怯” 或“瑟缩”的更体面说法。总在“大人”的世界里猎物般惶惶然 ;又在时间和尺度前自觉渺小,连最掷地有声的问询都只朝向内心。可课堂上、书本里,学习的是革命的话语,左翼的思想,纪念碑的形象。“你要讲意识形态的纠缠,或权力关系的纽结”——可这些是属于他人的。讲述他人的故事需要勇气,伦理,还有摆正自己位置的气魄。而我除了一颗看向自己的心,和暗自渴望“长大”的未来,什么也没有。

困顿之中,只能以自己的故事为出口。青春期的我在残酷面前不动声色,只一味仰望想象中的自己在挫败后成为偶像,好安置无处投递的爱意。但一味看向自己的倒影只是消极的自恋式重演,在受害者叙事中浇筑时间的牢笼,无法抵达所期冀的崇高。我的崇高在语言里,在意识形态许诺的幻想里——在宗教般的宁静中检视语言与死亡,在废墟和业已拆除的全球化符号下检视未曾兑现的许诺。而到了某一时间点,或许是年龄的焦虑追着我跑,继续在 Fight or Flight[2] 的选择下全身僵直,只是愚蠢的作壁上观而非天真,因此,我决心要成为长大并记述一切的小女孩,在为任何行为都理直气壮前,或是怀抱足够的慈悲和训练,能合乎伦理地讲述他人故事,甚至成为不可靠的叙述者 [3] 前,我至少可以是见证者,旁述者。

某个时刻,我意识到这个展览的所有影像,完整组成了一个成长故事 (coming-of-age story):从自我到他人;从沉溺于软弱,到无法改变既 有设置下的灵活转圜。趁二十九岁呈现这个展览,尚能名不正言不顺地扮演少女形象。一年前写 :“我会从好女孩长成很好的大人吗?”展览中的我尚且只能从女孩成为面对残酷不再心惊肉跳的女孩。可往后,我会成为怎样的大人呢?

[1] 在心理学中,“退行”是一种防御机制。指个体在面临压力或冲突时,回到早期发展阶段的行为方式和情绪反应。

[2] 战斗 – 逃跑 – 僵住 – 讨好是在遇到压力、恐惧或危险事件时产生的一系列自然生理反应。

[3] 不可靠的叙事者是一种叙事手法,指叙事者对事件的讲述并非完全可信,可能有意欺骗或无意中带有偏见。比如说谎、隐瞒信息,或偏颇视角,从而让读者对叙事的准确性产生怀疑。

黄安澜:成为所有地方的所有人

供认,2025,高清单屏影像装置、彩色、立体声,8分5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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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 Love is a Bleeding Tank,2020,高清单屏影像、彩色、立体声,5分3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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