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经傲:材料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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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傲 = J
魔金石空间研究部 = M

尽管经傲近期的作品由许多材料组成,但它们的重点不在于最后的形态,而是组织方式。艺术家有意识地削弱创作过程中的目的,时间和偶然性是一切的核心,物在她的中介下成为了另一种自然。在这里,自然就是物的潜能在不同环境里的发生,它是存在于单一意识和目的之外的,带有随机性的其它可能。

对此,“一个蒜一个坑”就是有关这种随机生长的隐喻:

M:这次个展的灵感来自哪里?

J今年春天,我的工作室里有一堆妈妈给的山药颤颤巍巍地发了芽,向上越长越高,和我从山边、菜园兴起捡来的石头、树枝、螳螂壳在一起呼吸、共存。它们偶然在我路过的时候发出了某种邀请,作为回应,我用陶重新塑造它们的生长形态。我没有预想这种自然物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是在时间和偶然性里看见它们在不同环境里发生。

某种程度上,我更愿意遵循材料本身的物质性,减少刻意的控制。比如对于陶,我希望这个材料从惯常对它作为“器物”的认知里脱离出来,在我的手里更“自在”,回归材料自身,我把它看作一团土。我尽量在意识层面、物理层面让材料融入到我的环境中,允许它进入我的场域但不直视它,避免完全用意识来控制和设计材料。

M:听起来你是透过观察物质的存在方式和它们形成相对平等的关系。当然材料有自己不可变的属性,你怎么在这些属性外介入其中?

J:信任物质、真诚地认识材料是我创作的基础。我用过檀木、琴弦、鼓皮、马毛、鱼骨,当然不止这些。我关注的是如何链接材料和材料,单纯的材料反而在我的作品里“不重要”。用什么样的东西取决于我的生命状态,我从身体周遭感受到的讯息,这是一种天然的直觉。我关注的并不是材料本身,而是材料和材料形成的一种抽象关系。

我认为物质本身有自己的能量,在和物质相处、利用它们工作的过程里,我会从中吸收能量,物质比我先知,在与物质并行的过程中我会重新感受物质带来的能量。这种无形的能量返回到我这,经吸收和转化会再返出去,如此往复。

M:意思是你在用物质谈一种游移的结构?

J:光把一件作品创造出来不是我的目的所在。当我为一件作品找到起始的基本落点后,就会想不断地补充这个结构,最后它们交缠在一起,变成一种更加抽象的关系。

我觉得这种关系不能以粗糙或精致的结果来判断,对我来说是选择和认识的问题。我更愿意在二者之间选择一个合适的度,这个度恰好可以容纳我的思维、感受和精神气息,让作品中的不确定性搅动多种认知的自由度。

比如展览里的三个声音作品《漂浮的错觉》,我用非常理性、体积感强烈的电机和铁结构去连接底下颤颤巍巍的山药和线。电机的摆动是规律的,但因为下面的结构改变、加上连接处的缝隙,金属铃铛或陶铃发出了不可预期的声音。所有这些——从电机到铜线再到声音——都是我的材料,它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主次,它们在相互发生关联产生连接,但我已经不在其中。我想避免过于目的性地刻意进入创作,某种程度上是我培养感受力的方式。

M:让我们讨论的大一些,你怎么考虑整体空间和作品的关系?

J:我想呈现一种“留白”。不光指物理的空间的空,我要给我的思维和感受留有余地,不会释放殆尽。

我不想把东西给弄得太满,水满则溢的感觉不是让我很舒服。我接受创作中粗糙的部分,想通过这些过程意识到一些东西。在这之后如果忽略材料本身的属性,再在身体和它们产生关系时对材料进行执着的驾驭和改造,就不对了。

我需要非常轻盈自在的状态,但一定要建立在我个人的经验上,我此刻的体验是相对空的状态。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作品里不确定的,看似脆弱的部分,那是一种临界的、触动人神经的地方。这个暧昧的东西可能随时滑落,也可能一直保持在那里,这种不确定的部分某种程度上是我创作的基底,不是随机,是更接近无常。

M:谈到无常,你对声音的使用和过去不同,过去以制造声音事件为目的,但这次的声音更像物质的其中一种属性。你对声音的理解改变了吗?

J:我过去的作品是想使用声音在公共场合里制造一个场域,制作发声物来邀请别人到我的世界。我现在认为声音在创作里是材料的其中一种,它和人文空间里的其他声音并不冲突,两种可以是和谐的对话关系。所以这次展厅虽然充满声音,但只有当你靠近才会发现它们的来源,在整体上是和外部世界融合的。我想这种声音可以被解读成一种“不造作的声音”,它以摇曳的、生动的状态去说话,去表达,作为一种若有似无的存在等待发现。

相比之前我可能放下了一些“执念”,或至少我在尝试放下执念。举例来说,假设有一个人起舞,她/他在衣服下的律动与裸身的律动是不同的,但这并不意味裸身更自由。两者都是身体在面对情境后作出的行动,我说的“执念”就是目前阶段被包裹在身体上的布,我正在从布的“限制”里感受自由。这是我在个展里和未来追求的。

M:要从你的作品里谈限制,直观的会想到来源不同的材料如何发生关系。比如石头和树枝,不同材料的关系或说契合度有一定的极限,你怎么理解这种边界和限制?

J:限制不只是材料,空间、时间、技术等方面也都有极限,但反而是这些极限提供我在既定的框架里寻找最好的状态,捕捉最合时宜的感受。我在尝试用物质真诚地表达,你信任物质材料的话,材料自己会“说话”,甚至某些时候我也会信任粘合剂的物质性。我所认识的自由是在一定的边框里发挥自己的能量,我的工作室里堆叠的物品太多了,有时候甚至会阻断我和它们的连接。在展览空间里我的选择变少了,反而更能从一个框架里选择、取舍。

M:选择和取舍的过程里,你的主观精神在这种自由里是怎么运作的?

J:我相信对物质世界的不断感知会给我一种精神性的回馈。这种不可见的能量也好、精神性的感知也罢,在每个个体上发生作用后,被吸收再反馈给外界。我觉得有点像“有”和“无”的概念。作品成立后,我以观者的身份又一次地步入展厅,这时伴随“创作者”或“我”的某些东西在慢慢消失,同时一些东西也会生长出来。我与它们的关系是变动而共存的。

我之所以自称我的作品是叙事,是因为它们和我的经历、变化息息相关——我每天的生活,我时时刻刻的思考,细微的心念变化,甚至我的身体感,不止是创作的身体,日常活动的身体和健康状态也在其中。生理期的时候我不得不休息让工作停滞,这段时间身心关系是微妙的,也会影响。所有这些都会生成关于我的故事,我用作品呈现了当下的“我”,材料、声音或颜色叙述了我是谁,在整合和重新消化这些物的过程里,就会生成一个所谓的“故事”,但它会以中性的方式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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